第六章 让生活充满希望
回到家中，父亲、母亲，二叔和二婶都在，围坐在白炽灯下。
“见过了？”二叔问。
“嗯。”水生点点头。
二婶很生气：“水生，你就不该去，干嘛呢，他们这就是欺负老实——”
二叔看了二婶一眼，二婶没再往下说。
水生坐在小马扎上，嘿嘿笑了两声：“二婶，好像有变化。”
“什么变化？”二叔问。
“其实不是她娘让我去的，是秀兰。”水生呵呵笑着说。
看着水生表情，都是过来人，不用再问，大人们都知道什么情况了。
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了旱烟袋，装好烟锅，用火柴点燃，抽了一口，袅袅青烟之中，露出多天未见的笑容。
水生退伍回来，心里就觉得天塌了一半，眼见亲事黄了，压抑地几乎喘不过气来，眼下，亲事有了转机，有个能成家的对象，这是终身大事，怎能不高兴。
“秀兰她娘说了什么？”母亲问。
水生摇摇头：“没见到她。”
母亲的话又捅到全家腰眼子上，都不再说话。
父亲将烟袋叼在嘴上，没抽，过了一会，拿下来，在桌子腿上磕掉烟灰，将烟袋放在了桌子上，然后深深喘了一口气：“就是砸锅卖铁，也要给让水生结婚。”
是啊，娶媳妇是要有本钱的。本来定亲时，就该说彩礼的事，那时水生在部队有前途，秀兰爹娘也就没在乎，现在不同了，秀兰娘既然都想过退亲，后面彩礼，还不得跳着高的要？
不光彩礼钱，父亲咬着牙说：“还要买自行车，手表，还有缝纫机，估计一样都不少不了，还都得要贵的。”
二叔苦笑一声：“哥，现在都不时兴那玩意了，都要电视机和洗衣机。”
这更多，二婶面带愁容：“还要再盖新房子。”
盖新房子也是肯定的，不用陈家想，秀兰爹娘也会提出来，秀兰娶进门，不能一家老小都挤这三间底下青砖上面土坯，混搭建成的老房子。
算一算，估计没三千块钱，过不了秀兰娘这一关。此时在陈家眼里，秀兰娘就是手握青龙偃月刀，把住关口的大将军，水生要想过去，就要留下买路钱。
水生看到了父亲的难处，张口说道：“没关系，爹，你再多扎几个地笼，咱再多喂两头猪，到明年收麦子前，咱们就能盖新房。”
二叔摇了摇头：“就凭你卖泥鳅？”
“一天能卖十多块钱呢，一个月就是四百多，到明年收麦前，差不多了。”水生小声说道。
“卖这么多？”二婶张大嘴巴：“这事可别跟别人说。”
“说了也没事，上千亩水洼呢。”水生很自信地说道。
水生也充满着自信，水洼里活物很多，全村一百二十户人家，就是男女老少齐动员，也能撑个一年半载。
而且水生的目标并不局限在水洼上面，既然退伍回来，那就要干点大事，也不枉秀兰一片痴情。
父亲眉头舒展开了，重又拿起旱烟袋。
母亲一把夺了过去：“行了，就别抽了，省着点钱，给水生结婚吧。”
“嘿嘿——把烟叶卖了，买点线，织一张鱼网。”父亲笑了笑，拉开抽屉，将烟袋放进抽屉里。
“看来这门亲事就不该断。”二叔、二婶都放心下来。
夜里，父亲的咳嗽奇迹般好了，陈水生却辗转反侧，睡不着。
其实他的目光不只局限在那片千亩水洼。回到家中，转组织关系时，在村支部翻了几页报纸，上面写着允许个体经济发展，还说明了范围，包括个人经商、养殖、车船运输等。
在回顾在部队时，看报听广播获得的消息，国家已取消统购统销，而且市场这个词，在报纸广播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。
当时陈水生想着，多喂几头猪，养几窝兔子，攒上两年钱，再贷点款，买辆拖拉机，边搞养殖，边跑运输，也能发挥自己驾驶的长处。
但家里实在解不开锅，才将陈水生逼进水洼。没想到，水洼解决了燃眉之急。好吧，那就先当个渔民，再养猪喂兔子，供弟弟妹妹上学的同时，攒钱娶秀兰，成家之后，再去贷款买拖拉机——
嗯，往后的小日子应该不错。陈水生笑了，人不怕穷，就是怕没有希望。
迷迷瞪瞪睡了一会，感觉天快亮了，穿衣起床，看看堂屋桌上的马蹄表，四点半了。
振奋精神，拉开门栓，打开门，推着自行车，走出了家门。
气温跟以前比，没明显变化，水温更是大差不差，水生却一点也不觉得凉了，拎起地笼，听着里面泥鳅噼里啪啦的声音，水生心里乐开了花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，活也干的很快，当东方的太阳跃出地平线时，陈水生嚼着馍，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村口。
回来时，已是十点半，箩筐上多了一捆竹片，这些竹片将交给父亲，让他多做几个地笼。
父亲也赶集回来，卖掉烟叶，买了尼龙线回来，准备织网。
背靠黄河，陈家祖上当过船夫，就是来回摆渡两岸过往的人们，水上生活，不仅熟悉了水性，也学会了捕鱼。
常言说的好，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，守着上千亩水洼，还有大黄河，现在政策又允许了，怎么还能让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呢？
不仅陈水生浑身有劲，就连父亲的面色也红晕很多。
下午，陈水生收过地笼，将鱼获刚分拣进三个水缸里，三姑又来了。
事不过三，前两次都是坏消息，这次是好事，三姑还没进门，鹅一般的笑声便传了进来：“嘎嘎，大哥大嫂啊，今天你们可得给我做好吃的，对，还得喝点酒。”
“三妹，啥事啊？”父亲已经知道，故意问道。
“那啥，秀兰娘说了，同意这门亲事。”说着，三姑拍着巴掌，开始显摆：“刚才我在家里，好一顿数落秀兰的娘，现在我侄是党员，会开大汽车，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，你还不乐意，我看你就是瞎了眼了！”
“就是，三妹说的对。”父亲笑呵呵地说道。
“这不，秀兰娘想通了，也同意了。”三姑把所有功劳都集中在了头顶上，好像没有她，这门亲事就彻底黄了。
但的确也有三姑功劳，没有她牵线搭桥，水生和秀兰也不会定亲。
“水生他娘，杀鸡炖鱼，咱要好好谢谢三妹，为了水生的事，没少费心。”父亲大声喊道。
三姑也不客气，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，翘起二郎腿：“大哥说的没错，为了劝秀兰的娘，我可没少磨嘴皮。”
母亲走过来，问三姑：“秀兰娘就没再多说啥？”
三姑脸上掠过一道阴影，又眉开眼笑：“不就是盖新房，三百块钱彩礼，还给买电视和洗衣机吗，人家把闺女养大不容易，这些钱，咱得花。”
“放心，肯定花！”母亲说着，走向了鸡圈。
即便大舅来了，母亲也舍不得去买肉，顶多是出去打点豆腐，然后再让父亲去捉鱼，招待一顿，但现在为了大儿子，母亲豁出去了，抓了一只老母鸡。
